035（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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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三更合一）
難怪當初不管蘇雲承怎麽鬧，顧元昭都忍耐了下來，他不是那種能忘卻仇恨的人，原來，只是將那些仇恨藏進了骨血裏邊，就好似一條毒蛇，藏起了獠牙，悄悄的蟄伏著，等到終於是有了機會，再伺機而動。
而孟窈，也是梁文疑，便是他的底牌。
現在梁文疑登了位，憑著從前的那些情分，顧元昭也算是可以在這朝堂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了。
梁文疑笑著將晏晏呈上的珍寶收下，接著又是幾句冠冕堂皇的話語，然後才讓晏晏落了座。
而顧元昭的位置正好便在晏晏的斜對面。
從晏晏進來開始他的目光就未曾有過避諱，始終是直白而熾熱的落在晏晏的身上，若是稍微有些眼力見的，便已經能瞧出些端倪來了。
梁文疑自然也瞧見了顧元昭這目光，卻也沒有多管。
本來也管不了，他已是想明白了，待會兒若是找著了機會，便索性給他們賜個婚，這事兒也就算是了了。
晏晏自然也發覺了顧元昭的目光，她一開始是裝作不知，後邊那目光直白，她也沒法子全然當作不知道，渾身也開始有些不自在起來。
赫連景感覺到晏晏好似有些不舒服，不動神色的往斜對面瞧了一眼，便也明白了緣由，於是兩步從晏晏身後走到了她身側，恰好將顧元昭的目光擋得死死的。
晏晏擡頭看向赫連景，也是明白了他的用意。
而另外一邊的顧元昭捏著酒杯的手一用力，將那酒杯捏成了兩半，手指也被劃破了一道血痕，血珠滲了出來，旁邊的周應瞧見，連忙道: “您去偏殿包紮一下吧。”
顧元昭將那手指握進了手心，然後掩在了袖袍底下， “無妨，小傷而已。”
周應便沒敢再說話了。
跟在顧元昭身邊這樣久的時間，周應又怎麽會瞧不出來這會兒浮在他臉上的那陣冷意
顧元昭的目光掃過赫連景，瞧清楚那件熟悉的黑色衣袍的男子模樣，他心裏邊不由得發沈。
他記得這張臉的。
三個月前，梁文嘉帶著百官游行的那日，他在人群中瞧見的那個站在晏晏身邊的男子，便是如今的這個人。
沒想到，他們如今還在一塊兒。
他替她擋住自己的目光，她對他道了聲“謝謝”。
顧元昭越是想著，臉色便越是難看，即便是還在這宴席當中，也是未曾再有掩飾。
梁文疑手中的酒杯剛剛放下，一轉頭就瞧見顧元昭的臉色不對，又往晏晏那邊掃了一眼，心裏頭也知道賜婚的事兒該說了。
於是便借著這個當口開了口，頭一句便是晏晏過來和親的事兒， “若是公主沒什麽意見，朕這兒倒是有個好人選，想借著今日，成一樁美事。”
他這是幾句話便想要徹底的將這件事兒定下來。
晏晏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可心裏邊卻還是有那麽幾分不甘，於是她道: “不知陛下可否容我選一個自己心儀之人”
梁文疑臉上的那抹笑意僵住，原先他想著晏晏既然人都已經是到了梁國來了，那便算是認了命，也知道最後會回到顧元昭的身邊去的。
可不曾想到她竟還有別的心思。
“公主有心儀之人”梁文疑只能順著她的話問下去。
倒是沒有告知是否能選。
畢竟天子之言，開了口，便是定下來了的，他若是真的應了，那之後再想讓顧元昭遂了心意，可就難了。
這會兒顧元昭的目光並未看向這邊，可卻並不代表著他並不在意這邊的事兒。
從晏晏那句話說完開始算起，這會兒的他已經是連著喝了幾杯酒了。
旁邊的周應是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只能站著幹著急。
晏晏聽到這個問題，目光從底下百官中掃過，那些知道顧元昭的心思的官員都連忙低下頭去，生怕受了連累，但也有一些根本不知道前邊到底是發生什麽事兒的官員端正了身姿，希望能入得了晏晏的眼。
畢竟是個公主，若是能娶回家裏，也算是光耀門楣了。
晏晏一眼瞧過去，最終看到了坐在後排的一個男子，便直接擡手指了指， “就是他，我心儀的人，就是他。”
其實晏晏連那個人的樣貌都未曾瞧清楚，只是一眼望過去好似是個年輕的，這個年紀應當還未曾婚配，只要不曾有妻室，便算作是滿足了晏晏的條件。
她這次回來也不算是全然認了命，也還想掙紮幾番，只要最後沒有回到顧元昭的身邊去，就不算是是輸了。
這會兒幾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晏晏手指的方向瞧了過去，梁文疑微微瞇了瞇眼睛，才瞧清楚那個顫顫巍巍走上前來的人是誰。
“劉侍郎。”梁文疑真不想讓這場鬧劇再繼續下去了，可又沒有法子，晏晏這語氣堅定，文武百官也都在場，他若是直接開口逼著晏晏應允這賜婚的事兒，也說不過去。
誰能想到晏晏竟是放著堂堂的雲陽侯世子不要，瞧上了這個小小的侍郎呢
梁文疑便也只能從這劉侍郎的身上下手，希望他能識趣一些。
可那劉侍郎現在是滿臉喜慶，哪裏能領會到梁文疑的意思
甚至梁文疑還未開口詢問，他就開始表明心意了， “微臣也心儀公主，願以……”
話沒說完，顧元昭那杯酒重重的摔在了桌面上，砰地一聲聽得在場的人心裏頭都是一驚。
懂的人已是開始為那劉侍郎捏了一把冷汗，不懂的人還一臉疑惑。
“行了。”梁文疑沒辦法了，他看得出來這個劉侍郎那張清秀的臉上已是染上了紅暈，明顯是對晏晏動了心思，顧元昭的意思雖說明顯，可看不懂的人還真就看不明白。
況且也不知道這個劉侍郎是不是個膽子大的，萬一真的鉆了牛角尖，那顧元昭大約是不會放過他的。
梁文疑和他一塊兒籌謀了那樣長的時間，對他的手段脾氣是最了解不過了，他若是真的發了火，那這個劉侍郎不死也得脫層皮。
所以他只能強行打斷了他的話，也是斷了他這樣的念想。
“今日本是為了給公主接風洗塵。”梁文疑接著把話往下說下去， “便先不提旁的事兒了。”
劉侍郎聽了這話一臉不解，還想說些什麽，可瞧見這會兒氣氛有些不太對勁，只能有些不甘心的先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晏晏看了這樣的景象倒也不覺得意外，她也知道這事兒沒這麽簡單。
反正只要沒遂了顧元昭的心意，晏晏的心裏頭便也就舒暢了。
於是便應了個“是”字，然後端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想著顧元昭好歹是在自己的手裏邊吃了癟，心情也是好了許多。
或許是前頭所發生的這些事兒太過驚心動魄，到了後邊反倒是沒了動靜。
梁文疑也不敢再提和親的事兒了。
顧元昭想要了這一樁婚事後邊肯定還有法子能成事，若是這會兒繼續開口，讓晏晏打定了主意要同那劉侍郎在一塊兒，那這事兒就會鬧得很是難看了。
他沒必要給顧元昭添這麻煩。
宴會按部就班的結束，晏晏再前邊沒吃幾口東西，到了後頭心情好了，反倒是多用了些吃食。
她在梁國待了六年之久，也不存在什麽吃不慣梁國的東西，所以宴會結束那會兒，晏晏已經是吃得很是滿足了。
上京的驛站還沒有修繕好，梁文疑便將晏晏的居所安排在了宮裏，反正前些日子後宮的那些妃子都被處理的幹凈，空著的宮殿不少，隨便安排個合適的並非是什麽難事。
晏晏便被安排到了秋瀾殿，從前這便是梁文嘉貴妃的居所，將晏晏安排到這兒，也能看得出來梁文疑對晏晏算是重視。
當然，這也是因著顧元昭的緣故。
晏晏並未多心，在宴席結束之後就帶著赫連景往秋瀾殿走去，梁國的皇宮很大，宴會的所在距離秋瀾殿還有些距離。
所幸晏晏也不著急，慢慢的走著，也就當作是消消食了。
從小道上走到湖邊，然後穿過假山，便到了一處長廊，長廊底下掛著一排燈籠，照亮了整條道，晏晏正要同赫連景說說話，沒料到那石柱子後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來，一把將她拉入了懷裏。
晏晏嚇得驚呼一聲，赫連景的反應卻是很快，等晏晏看清楚眼前的狀況，她已是被顧元昭緊緊抱在懷裏，而赫連景的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瘋了!”晏晏掙紮了幾番掙脫不開來，心裏頭頓時竄上了一股火氣，也顧不上去維持什麽表面上的友善了。
赫連景也氣，他將那刀子往顧元昭的脖子上邊抵了抵， “快放開殿下。”
可顧元昭卻只當作未曾聽到他的話，眼裏中看著眼前的晏晏， “晏晏，這麽長的時間，我都很想你……”
或許是方才喝多了酒，這會兒他身上散發著及其濃重的酒氣，讓晏晏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若是再不松開殿下，那我就動手了!”赫連景這會兒眼底已經是有了殺意。
他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也知道這人在如今的梁國幾乎是不能招惹的存在，可瞧見這人將晏晏緊緊鎖在懷中，心裏頭的憤怒早就已經超越了旁的東西。
“阿景。”晏晏知道若是自己不阻止，赫連景真的有可能會一刀結果了顧元昭的性命，便只能開口阻攔， “別動手。”
聽到晏晏這話，顧元昭好似很高興，他笑了笑，附在晏晏耳邊說了句， “明日再見。”
大約在他看來，晏晏這句話，也算是護著他。
說完，也沒等著她的回應便已經是轉身從長廊的另一側走了出去。
赫連景的那把匕首最終還收收回了刀鞘裏邊，可他那動作用了些力氣，明顯是心裏頭不暢快。
晏晏知道他心裏邊在想些什麽，兩人正好一道走著，她便借著這個機會開了口， “方才那人的身份，你應當知道吧。”
赫連景點了頭，語氣裏帶著怨恨， “他是當初讓殿下在侯府做了三年婢子，也是餵了殿下三年的毒，害得殿下如今一身病痛的人。”
“他也是雲陽侯世子，當今聖人，同他私交甚篤。”晏晏的聲音軟了下來，她知道赫連景不管做了什麽，為的都是不想讓自個受委屈。
“我知道。”赫連景低下了頭， “若是真的殺了他，這罪行，我便會一人擔著……”
晏晏不覺皺了眉頭， “阿景，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怎麽到了現在有些事兒竟看得還不如我清楚，顧元昭若是真的死在了我們西隴人的手裏邊，梁國這些人能善罷甘休嗎”
“到時候便不肯是你一個人，一條性命便能解決得的事兒。”
赫連景沈默了片刻，最終才應了個“好”字。
其實這些道理很是明了，他自個也是能想清楚的，只是方才那陣怒火蔓上了心頭，刀子出了刀鞘，便徹底是忍不住了。
這會兒聽了晏晏的話，被那廊下的冷風一吹，也終於是冷靜了下來。
晏晏瞧他已經知了錯，便也沒有再過多苛責，瞧著前邊秋瀾殿已經是到了，便讓他先去好生歇息一番。
這都折騰了一整天了，他肯定也累了。
赫連景沒拒絕，將晏晏送進了秋瀾殿裏邊便走了。
顧元昭這會兒也是已經出了宮。
這一回他做的事兒其實是有些荒唐的。
外臣本不該跑到內宮裏頭去，況且還是這個時辰，他這做法，若是有心之人想挑了他的錯處，那便是手到擒來。
可他偏偏是沒忍住，大約也是被氣狠了，又喝了些酒，不知不覺就繞到那兒去了。
他實在是很想見晏晏一面，想離她近一些。
後來將她擁入懷裏，便覺得就算是為了她丟了一切，也值得了。
***
秋瀾殿是個極為華麗的宮殿。
便是比之文皇後的永寧殿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初的梁文嘉對後妃也是極為大方，而住在秋瀾殿裏的這位也是及其受寵的，這宮殿各處用的自然都是最好。
可即便如此，晏晏在這兒住得也並不安心。
大約她是對梁國這個地方生了懼意吧，畢竟是在這兒受了那麽多年的苦。
第二日起來的時候，晏晏整個人還是昏昏沈沈的，所幸梁文疑根本沒將多少心思放在她身上，只是想先將她擱置在這兒，等顧元昭自個去想法子挽回。
所以也沒有召見她的意思。
晏晏便索性在用了早膳之後又回到床榻上補了一覺，等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用午膳的時間。
用過了午膳，晏晏便坐在秋瀾殿外邊吹著風，同長星一塊兒說著話。
其實若是不被強逼著同顧元昭扯上關系，晏晏覺得這樣的日子倒也算是過得去。
可是許多事兒從來沒有想象中的容易。
晏晏這會兒腦子裏邊剛浮現出這個年頭，外頭就有了動靜，長星還沒來得及走過去瞧一眼，卻見一個有些面熟的男子快步走了過來。
晏晏沒認出他來，長星也不知道他是誰，只是很快的擋在了晏晏跟前，擔心這人會對晏晏不利。
誰料那人走到了跟前竟然道: “殿下，咱們去見陛下，求他為咱們賜婚吧。”
一聽這話，晏晏同長星都傻了眼，根本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是誰”晏晏只得質問， “你難道不知擅闖後宮是大罪”
不管這人是什麽身份，這樣莽撞的闖進後宮裏邊來都是極大的罪過。
那人面上有些窘迫，可開了口便更是驚世駭俗， “只要您同我一塊兒去求了陛下，那陛下便也不會再計較這一丁點罪過的。”
“我為什麽……”晏晏本來是有些厭煩了，她著實沒有興趣陪這人發瘋，可話才說了一半，晏晏忽然想起來眼前這人的身份， “你是……昨天的劉侍郎”
她說這人便是她的心上人的時候根本未曾看清楚這家夥樣貌，即便是後邊這人往前走了幾步，晏晏也只是含糊的瞧了他幾眼，根本沒顧上細瞧。
按著她的想法，只要是個沒有妻室的，便可以。
可沒想到昨天那麽一鬧，這人竟還沒有被嚇唬到，甚至還偷摸著跑到秋瀾殿裏邊來，還想帶著她一塊兒去求梁文疑賜婚，旁的不說，膽子還是有的。
聽到晏晏終於是將他認出來了，那劉侍郎也是真的高興，他也未曾細想為何晏晏昨日說心儀他，今日卻連他的樣貌都認不出來，只興奮道: “殿下記起來了，對，我便是昨日的劉侍郎，那殿下……”
長星未曾想到晏晏同眼前這男子還真是舊識，可聽這男子言行古怪，還是未曾放松警惕。
晏晏雖說不喜這劉侍郎的行為舉止，可到底也同他沒有仇，想起昨日夜裏的顧元昭，不由得嘆了口氣， “劉侍郎還是回去吧，昨日宴席之中的話，只不過是我開的玩笑罷了，別往心裏頭去。”
晏晏原本以為這劉侍郎即便是昨日一時之間還未曾察覺情況不對勁，那過了一日也必然是能知曉些東西的，可不曾想直到此刻他都還沒領會到其中深意。
便也只能直白的同他將話說個明白。
不然讓他心裏還存有期許，今日能大著膽子闖入這內宮之中來，往後便也能做出更是驚世駭俗的事兒來，況且顧元昭也不會放過他。
晏晏此言，算是在救他。
可那劉侍郎卻著了急， “殿下金口玉言，更是當著百官的面開的口，這……怎麽能出爾反爾呢”
他自然不知道晏晏是想救他，只以為她變了心意，可他好不容易有機會攀上這門婚事，又怎麽能就此舍棄。
雖說只是個異族公主，可到底也是位公主，總是金枝玉葉，他昨日夜裏回去同家中爹娘合計，都覺得是個難得光耀門楣的好機會，也都慫恿著他大著膽子同那位公主一塊兒去要一道賜婚的旨意。
“你可要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啊，人家金枝玉葉都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同你表明了心意，還不足以說明人家心裏邊有你麽”
“是啊，這回你就帶著那位西隴的公主去聖人跟前請一道賜婚的旨意，讓這事兒定下來，這樣咱們劉家也算是能沾些光了!”
他阿爹和阿娘甚至帶著他去宗祠裏邊給祖宗燒了香，就是求著祖宗能保佑著他這回能順順利利的將那位西隴的公主娶回來。
聽了爹娘的話，又想到那日的晏晏當著百官的面兒說得話，劉侍郎心裏頭也是一陣得意，覺得這事兒大約是出不了差錯。
原本他不算是個膽子大的，闖內宮這種事兒往日是想也不敢去想，可他在外頭等了一個多時辰，莫說是晏晏了，便是她身邊的人也未曾見著一個。
後邊實在是沒了法子，便鼓足了勇氣，進了秋瀾殿。
原以為只要見著了晏晏，那便算是成了，可沒想到晏晏卻說那日的話不過是玩笑。
這讓他一時半會，確實是接受不了。
晏晏也不曾想到自個都將話說得這樣明了，這劉侍郎還是要糾纏不休，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劉侍郎，我方才的話你是聽不明白麽，那就是一句玩笑。”
“這兒是內宮，也並非是你這樣的外臣能隨意進入的，你若是再不離開，可就別怪我讓人將你趕出外頭去了，這樣恐怕劉侍郎面子上也不好看。”
若不是這劉侍郎糾纏不休，晏晏也沒想過將話說到這份上。
“這……”劉侍郎面上一陣尷尬，心裏頭又是不甘心，又是有些害怕的。
最後，大約是因著這一輩子沒碰上過這種好事，心裏邊的不甘心到底是戰勝了害怕，他還是沒走，反而大著膽子又開了口， “殿下就算是變了心意，也總該給我一個理由才是，若是我哪裏做得不好了，也請直言。”
他還想問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這會兒，他沒有相信晏晏的那幾句話，不覺得昨夜的她只是開了個玩笑。
“殿下方才不是說了，只是玩笑嗎”或許是因為晏晏一直想著如何將這難纏的劉侍郎趕出去，倒是沒有註意顧元昭到底是什麽時候來的。
這會兒突然聽到他的聲音也是覺得有些好笑，梁國的這內宮，說是不讓外臣進來，可實際上光是顧元昭，便已是來了兩回。
這看起來膽小怕事的劉侍郎，也沒有顧忌的在秋瀾殿裏邊賴了許久。
看來所謂規矩，也不過就是一樁擺設罷了。
劉侍郎見了顧元昭也是被嚇了一跳，想到自己來到這兒的目的就更是有些心虛。
“劉侍郎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顧元昭對他這樣遲鈍的反應很是不滿。
“啊”劉侍郎剛向顧元昭行了禮，聽了他這話不自覺楞了神，有些沒反應過來。
周應在心裏頭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微微曲了身子，對著殿門的方向做出個請的姿勢來， “劉侍郎，這邊請吧。”
劉侍郎這才回了神，勉強擠出些尷尬的笑容來應了個好字，然後對著晏晏同顧元昭說了告退。
為了讓這劉侍郎不起什麽幺蛾子，惹得顧元昭不高興，又將這把火燒到自個的身上，周應很樂意多走兩步，徹底的將劉侍郎送到外頭去。
而這劉侍郎明顯沒死心，即便是已經往外邊走了，卻還總忍不住的往回看，等到了殿門口又拉著周應問了一句， “小哥可知道你家主子來找公主為的是什麽事兒”
這是感覺到了危機感，所以在找他打聽消息。
周應心頭一陣無語，但又想到借著這個機會徹底讓他斷了心思也好，免得日後再生了事端對誰來說都是沒有好處的。
於是便索性開口道: “世子爺早便心儀公主，劉侍郎最好是掐滅了心裏邊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這算是提醒，也是警告。
沒曾想劉侍郎聽了這話臉上不曾有恐懼，卻有幾分怒火，他道: “這種事兒哪裏能以權勢逼人”
周應啞然，原先到了嘴邊那句“只要幾日後安生，世子爺也是不會同你計較先前的事兒”楞是找不到機會說出來了。
最後好容易將這劉侍郎送了出去，心裏便想著，世子爺估摸著還是需要在這劉侍郎身上再花點心思，不然這事兒恐怕還過不去。
而這會兒，秋瀾殿裏邊，顧元昭已是說了來意。
說是想帶著晏晏出外邊去逛逛。
這會兒裏邊沒有外人，長星是晏晏從西隴帶來的，從前也是跟在文皇後身邊的人，自然也都是信得過的，所以晏晏說話便也沒顧忌什麽。
只是一開口便拒絕了顧元昭的邀請。
出外頭走走本來算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同顧元昭一塊兒就全然不同了。
晏晏再怎麽也不會想同一個曾經將自己當作解藥，給自己餵了六年的毒，又害自己承受了剖心之痛的人若無其事的呆在一塊兒。
就像是這會兒，即便只是短暫的站在他的身邊，晏晏心裏邊其實都是帶著恐懼的。
顧元昭聽了這拒絕的話，倒也不覺得意外，他甚至還笑了笑， “若是需要請一道旨意，其實倒也不算是難事。”
他這便算是在逼晏晏了。
口頭上的邀請晏晏可以直接拒絕，但若是請了一道聖旨過來，晏晏又如何能拒絕得了。
她如今又不是孑然一身，很多事兒都不肯再由著性子胡來。
而梁文疑也的的確確不可能會拒絕顧元昭，所以他這話，倒是全然沒有誇大。
晏晏面上結了寒霜，到底是應了個“好”字。
身後要護著的人多了，選擇便也就少了，從前的她不想活了，便能拿了刀子抵進胸口，結了自個的性命，可後來，她便是再怎麽不想回到梁國這個光是提及便會讓她心生恐懼的地兒，也不得不為了護著西隴回來。
此刻也是如此。
她別無選擇。
赫連景這會兒被梁文疑叫走了，便是長星跟著一塊兒去了。
好在顧元昭倒是規矩的備了兩輛馬車，晏晏同長星能單獨坐一輛，他自個再是一輛。
在馬車上坐定，長星早在西隴的時候便聽晏晏同文皇後說起過一些與顧元昭相關的事兒，知道晏晏這一身的傷痛便是由他而來，所以對這人也是全然沒有好印象。
這會兒親眼瞧見他是如何逼迫晏晏，就更是厭惡。
同時也有些擔憂， “殿下，您說，咱們這到底是去哪兒啊”
從秋瀾殿出來到上了馬車，顧元昭連要去哪兒也沒說清楚，聯想起從前他做的那些事兒，也不怪長星這會兒那顆心沒法子安定下來。
晏晏搖了頭， “等到了，便也就知道了吧。”
最多不過是一個死字，想明白了這些，心裏頭倒是沒那麽害怕了。
長星見晏晏這幅模樣，只得將心裏邊那些話壓了下去。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馬車落定，長星便連忙下了馬車，又攙扶著晏晏下來。
她打量了一下周遭的景致，松了口氣道: “是在鬧市，應當不會有事。”
若是顧元昭有動手的心思，那定然是不會選在這種地方，選一個人跡罕至的地兒肯定是能更方便一些的。
晏晏擡起頭一瞧，正好看見了楊柳居的牌匾，便下意識的將那三個字念了出來。
“走吧。”顧元昭往前走了一步， “進裏邊瞧瞧。”
雖說沒想明白他為何要將自己帶到這個地方來，可晏晏也知道自己沒得選，也就只能走了進去。
一進去她就發現今日的這楊柳居，似乎格外的熱鬧。
往常楊柳居其實並不算是多熱鬧的地兒，原因也簡單，不過是因為這地兒的東西都不便宜，這兒賣的都是一些名家字畫，價格自然不菲。
尋常的百姓便是有了銀子也少有會想著到這地兒花銷，只有一些不差錢又有風雅的心思的世家公子小姐才算是這兒的客人。
這樣一下就將許多人排在了外頭，每日來得的客人自然也就不會多了。
可今日卻同往常很是不相同。
看來應當是來了什麽難得一見的畫作，晏晏在心裏頭猜著，不過卻什麽都沒說。
雖說裏頭的客人眾多，楊柳居裏頭的人都忙得站不住腳了，可一瞧見顧元昭過來，卻還是有幾個人連忙過來招呼。
畢竟是貴客，待遇自然是不相同的。
楊柳居的人將晏晏同顧元昭帶到二樓雅間，又上了茶水方才離開。
晏晏方才坐下便發現了這雅間的視線很好，小桌邊上便是一扇窗子，而那窗子底下正對著一個臺子。
從前她也不是沒有來過楊柳居，只是那時候這中間還未曾立下臺子，瞧著那臺子上邊的裝飾都是嶄新的，應當是剛搭起來不久的。
而那臺子周邊都坐了人，這樣瞧著，這臺子倒像是用來拍賣的。
楊柳居從前倒是沒有搞過這些，到了什麽畫作，從來都是誰先定下，便給了誰，這回卻是不相同。
大約是有太多主顧瞧上了，楊柳居想顧著這位的面子，又不好拂了那個的面子，左右為難間，索性就用了拍賣的法子。
這樣一來也算是將事兒擡到了明面上做交易，不管是搶到的沒搶到的都不會因此生出什麽怨言來。
倒是不錯的法子。
晏晏心頭有了猜測，卻還未曾想清楚顧元昭為何將自己帶到這兒來。
正想著，門口傳來一陣敲門的聲響，晏晏不自覺的看過去，顧元昭也皺皺眉頭看了一眼邊上的周應。
周應很及時的開了門，瞧見外頭是個小廝，瞧著身上的衣服像是楊柳居裏邊的人便問道: “你有什麽事嗎”
那小廝滿臉堆著諂媚的笑意， “這位小哥，我瞧見裏邊有位熟人，可否容我進去打個招呼”
周應聽了這話不由得嗤笑一聲， “你這謊話說得……裏邊一位是雲陽侯府的世子爺，一位是西隴的嫻樂公主，哪個是你的熟人”
說完，就想直接將那門關上。
在周應看來，眼前的這人不過就是個想來攀關系的小廝罷了，若是找了別人說不定能成事，可他偏偏找到這兒來了。
裏邊兩位都不是尋常人，怎麽可能會是他這小廝的熟人。
那小廝聽了周應的話也是一驚，心頭默默想著那個婢女什麽時候成了西隴來的公主攀上了世子爺還能得了一個公主的位置
難怪方才瞧著渾身上下貴氣逼人，同從前確實是很不相同了。
那就更不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見周應又要關門，他連忙拽住了周應的手， “那個……那個什麽公主便是我的熟人，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不是什麽公主呢!”
周應聽了直皺眉頭，正要動手將人趕走，卻不想也正在這會兒裏邊傳來了顧元昭的聲音， “周應，怎麽回事”
周應自然明白是自己這事兒處理得太慢了，於是只能如實道: “這外邊來了個人說是殿下的舊相識，說想見一見殿下。”
顧元昭意外的看向晏晏，明顯這也並非是他有意安排，而晏晏也有些疑惑，她也不記得自個在這楊柳居什麽時候有個舊相識了。
可人既然都找到這兒來了，那便見一見也無妨。
反正自個過去的那些事兒，顧元昭恐怕比誰人都要更加了解，於是便點了頭， “讓他進來吧。”
得到了晏晏的肯定，顧元昭便也對著周應點了頭， “讓他進來。”
周應瞧了一眼因為應當裏邊人的話可有些得意的小廝，有些無奈的往邊上一站，給他讓出了一條道來。
等那小廝走進來，晏晏瞧清楚他的樣子方才知道了這人是誰，竟是當初同月知在一塊兒的岳生。
一瞧見他，晏晏便不自覺的想起了月知，想起她最後慘死在顧元昭手裏的景象，眼底有了濕意，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卻不想那岳生先開了口， “晏晏，正沒想到如今你竟是混的這麽好，難怪從前月知總說你得世子爺喜愛，看來這事兒是真的啊!”
顧元昭細不可聞的皺了皺眉頭，但沒有說話。
晏晏也沒來得及說話，便聽他又接著道: “如今這算是飛上了枝頭，麻雀也成了鳳凰吧，咱們怎麽得也算是舊相識，我正好遇上了些難事，要不然你看在過往情分的面子上……”
話到了這兒他沒說下去，只是嘿嘿一笑，那雙手也是做出銀子的手勢來，明顯就是想要讓晏晏掏銀子。
晏晏聽到這兒，心裏邊的那些悲涼轉而化作了怒火， “你見了我，都不問問月知”
顧元昭原來或許是猜不到眼前這人的身份，聽了晏晏這話，便也能想到一些苗頭了。
“嗨。”岳生顯然是沒覺察出來晏晏話語裏邊的怒火，只是解釋道: “聽說她在侯府做事的時候摔進井裏去了，不過這都是兩三個月以前的事兒了，人不能只往後瞧是不是，我也為她難受了一陣，可這都這麽久了……”
岳生理所當然的說著，當然，實際上的他在聽到月知出事的消息的時候，不僅僅不難過，還樂了許久，並且借著月知未婚夫的身份跟侯府要了一筆銀子。
當然，那些銀子沒幾日功夫就被他花了個幹凈，如今屁股後邊又是跟了債。
不過這種話肯定是不能當著晏晏的面說的，他便做出一副悲傷的模樣來，以為這樣便能夠借機在晏晏手裏頭撈一筆，他當初沒料到侯府的人為了省事給得那麽爽快，所以要得少了，如今可得要得多些。
可沒想到他如此說了，晏晏還是沒等他將那話說完，就是一巴掌甩在了他臉上。
岳生捂著臉不敢相信的看向晏晏，正要說些什麽，卻見晏晏指著門的方向，滿懷怒氣道: “滾，給我滾出去!”
“這……”岳生當然是不甘心就這樣走了，畢竟在他看來那些銀子應當都算是送到了眼前，怎麽能甘心就這樣沒了呢。
可顧元昭沒給他再說話的機會，只是看了一眼邊上的周應，早就看不慣他的周應就馬上動了手，直接用刀子將他架了出去。
岳生離開之後，整個雅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不得不說顧元昭選的這個位置確實是最好的，底下的拍賣即將開始，交頭接耳，寒暄的聲音其實並不算小，可傳到上邊來，卻好似被風吹得幹凈。
顧元昭轉頭看向晏晏，見她眼眶微紅，白皙的手指緊緊攥著錦帕，明顯是在竭力的忍耐著什麽。
顧元昭心裏一陣愧疚， “心裏若實在難受，便無需忍著了，還有我在呢。”
晏晏擡頭看向他，一笑，眼淚卻先落了下來， “世子爺到底是打得什麽主意，想用我的血，或者我的肉，還是說要需要再餵我幾年的毒要去救什麽人不如直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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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當初不管蘇雲承怎麽鬧，顧元昭都忍耐了下來，他不是那種能忘卻仇恨的人，原來，只是將那些仇恨藏進了骨血裏邊，就好似一條毒蛇，藏起了獠牙，悄悄的蟄伏著，等到終於是有了機會，再伺機而動。
而孟窈，也是梁文疑，便是他的底牌。
現在梁文疑登了位，憑著從前的那些情分，顧元昭也算是可以在這朝堂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了。
梁文疑笑著將晏晏呈上的珍寶收下，接著又是幾句冠冕堂皇的話語，然後才讓晏晏落了座。
而顧元昭的位置正好便在晏晏的斜對面。
從晏晏進來開始他的目光就未曾有過避諱，始終是直白而熾熱的落在晏晏的身上，若是稍微有些眼力見的，便已經能瞧出些端倪來了。
梁文疑自然也瞧見了顧元昭這目光，卻也沒有多管。
本來也管不了，他已是想明白了，待會兒若是找著了機會，便索性給他們賜個婚，這事兒也就算是了了。
晏晏自然也發覺了顧元昭的目光，她一開始是裝作不知，後邊那目光直白，她也沒法子全然當作不知道，渾身也開始有些不自在起來。
赫連景感覺到晏晏好似有些不舒服，不動神色的往斜對面瞧了一眼，便也明白了緣由，於是兩步從晏晏身後走到了她身側，恰好將顧元昭的目光擋得死死的。
晏晏擡頭看向赫連景，也是明白了他的用意。
而另外一邊的顧元昭捏著酒杯的手一用力，將那酒杯捏成了兩半，手指也被劃破了一道血痕，血珠滲了出來，旁邊的周應瞧見，連忙道: “您去偏殿包紮一下吧。”
顧元昭將那手指握進了手心，然後掩在了袖袍底下， “無妨，小傷而已。”
周應便沒敢再說話了。
跟在顧元昭身邊這樣久的時間，周應又怎麽會瞧不出來這會兒浮在他臉上的那陣冷意
顧元昭的目光掃過赫連景，瞧清楚那件熟悉的黑色衣袍的男子模樣，他心裏邊不由得發沈。
他記得這張臉的。
三個月前，梁文嘉帶著百官游行的那日，他在人群中瞧見的那個站在晏晏身邊的男子，便是如今的這個人。
沒想到，他們如今還在一塊兒。
他替她擋住自己的目光，她對他道了聲“謝謝”。
顧元昭越是想著，臉色便越是難看，即便是還在這宴席當中，也是未曾再有掩飾。
梁文疑手中的酒杯剛剛放下，一轉頭就瞧見顧元昭的臉色不對，又往晏晏那邊掃了一眼，心裏頭也知道賜婚的事兒該說了。
於是便借著這個當口開了口，頭一句便是晏晏過來和親的事兒， “若是公主沒什麽意見，朕這兒倒是有個好人選，想借著今日，成一樁美事。”
他這是幾句話便想要徹底的將這件事兒定下來。
晏晏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可心裏邊卻還是有那麽幾分不甘，於是她道: “不知陛下可否容我選一個自己心儀之人”
梁文疑臉上的那抹笑意僵住，原先他想著晏晏既然人都已經是到了梁國來了，那便算是認了命，也知道最後會回到顧元昭的身邊去的。
可不曾想到她竟還有別的心思。
“公主有心儀之人”梁文疑只能順著她的話問下去。
倒是沒有告知是否能選。
畢竟天子之言，開了口，便是定下來了的，他若是真的應了，那之後再想讓顧元昭遂了心意，可就難了。
這會兒顧元昭的目光並未看向這邊，可卻並不代表著他並不在意這邊的事兒。
從晏晏那句話說完開始算起，這會兒的他已經是連著喝了幾杯酒了。
旁邊的周應是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只能站著幹著急。
晏晏聽到這個問題，目光從底下百官中掃過，那些知道顧元昭的心思的官員都連忙低下頭去，生怕受了連累，但也有一些根本不知道前邊到底是發生什麽事兒的官員端正了身姿，希望能入得了晏晏的眼。
畢竟是個公主，若是能娶回家裏，也算是光耀門楣了。
晏晏一眼瞧過去，最終看到了坐在後排的一個男子，便直接擡手指了指， “就是他，我心儀的人，就是他。”
其實晏晏連那個人的樣貌都未曾瞧清楚，只是一眼望過去好似是個年輕的，這個年紀應當還未曾婚配，只要不曾有妻室，便算作是滿足了晏晏的條件。
她這次回來也不算是全然認了命，也還想掙紮幾番，只要最後沒有回到顧元昭的身邊去，就不算是是輸了。
這會兒幾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晏晏手指的方向瞧了過去，梁文疑微微瞇了瞇眼睛，才瞧清楚那個顫顫巍巍走上前來的人是誰。
“劉侍郎。”梁文疑真不想讓這場鬧劇再繼續下去了，可又沒有法子，晏晏這語氣堅定，文武百官也都在場，他若是直接開口逼著晏晏應允這賜婚的事兒，也說不過去。
誰能想到晏晏竟是放著堂堂的雲陽侯世子不要，瞧上了這個小小的侍郎呢
梁文疑便也只能從這劉侍郎的身上下手，希望他能識趣一些。
可那劉侍郎現在是滿臉喜慶，哪裏能領會到梁文疑的意思
甚至梁文疑還未開口詢問，他就開始表明心意了， “微臣也心儀公主，願以……”
話沒說完，顧元昭那杯酒重重的摔在了桌面上，砰地一聲聽得在場的人心裏頭都是一驚。
懂的人已是開始為那劉侍郎捏了一把冷汗，不懂的人還一臉疑惑。
“行了。”梁文疑沒辦法了，他看得出來這個劉侍郎那張清秀的臉上已是染上了紅暈，明顯是對晏晏動了心思，顧元昭的意思雖說明顯，可看不懂的人還真就看不明白。
況且也不知道這個劉侍郎是不是個膽子大的，萬一真的鉆了牛角尖，那顧元昭大約是不會放過他的。
梁文疑和他一塊兒籌謀了那樣長的時間，對他的手段脾氣是最了解不過了，他若是真的發了火，那這個劉侍郎不死也得脫層皮。
所以他只能強行打斷了他的話，也是斷了他這樣的念想。
“今日本是為了給公主接風洗塵。”梁文疑接著把話往下說下去， “便先不提旁的事兒了。”
劉侍郎聽了這話一臉不解，還想說些什麽，可瞧見這會兒氣氛有些不太對勁，只能有些不甘心的先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晏晏看了這樣的景象倒也不覺得意外，她也知道這事兒沒這麽簡單。
反正只要沒遂了顧元昭的心意，晏晏的心裏頭便也就舒暢了。
於是便應了個“是”字，然後端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想著顧元昭好歹是在自己的手裏邊吃了癟，心情也是好了許多。
或許是前頭所發生的這些事兒太過驚心動魄，到了後邊反倒是沒了動靜。
梁文疑也不敢再提和親的事兒了。
顧元昭想要了這一樁婚事後邊肯定還有法子能成事，若是這會兒繼續開口，讓晏晏打定了主意要同那劉侍郎在一塊兒，那這事兒就會鬧得很是難看了。
他沒必要給顧元昭添這麻煩。
宴會按部就班的結束，晏晏再前邊沒吃幾口東西，到了後頭心情好了，反倒是多用了些吃食。
她在梁國待了六年之久，也不存在什麽吃不慣梁國的東西，所以宴會結束那會兒，晏晏已經是吃得很是滿足了。
上京的驛站還沒有修繕好，梁文疑便將晏晏的居所安排在了宮裏，反正前些日子後宮的那些妃子都被處理的幹凈，空著的宮殿不少，隨便安排個合適的並非是什麽難事。
晏晏便被安排到了秋瀾殿，從前這便是梁文嘉貴妃的居所，將晏晏安排到這兒，也能看得出來梁文疑對晏晏算是重視。
當然，這也是因著顧元昭的緣故。
晏晏並未多心，在宴席結束之後就帶著赫連景往秋瀾殿走去，梁國的皇宮很大，宴會的所在距離秋瀾殿還有些距離。
所幸晏晏也不著急，慢慢的走著，也就當作是消消食了。
從小道上走到湖邊，然後穿過假山，便到了一處長廊，長廊底下掛著一排燈籠，照亮了整條道，晏晏正要同赫連景說說話，沒料到那石柱子後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來，一把將她拉入了懷裏。
晏晏嚇得驚呼一聲，赫連景的反應卻是很快，等晏晏看清楚眼前的狀況，她已是被顧元昭緊緊抱在懷裏，而赫連景的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瘋了!”晏晏掙紮了幾番掙脫不開來，心裏頭頓時竄上了一股火氣，也顧不上去維持什麽表面上的友善了。
赫連景也氣，他將那刀子往顧元昭的脖子上邊抵了抵， “快放開殿下。”
可顧元昭卻只當作未曾聽到他的話，眼裏中看著眼前的晏晏， “晏晏，這麽長的時間，我都很想你……”
或許是方才喝多了酒，這會兒他身上散發著及其濃重的酒氣，讓晏晏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若是再不松開殿下，那我就動手了!”赫連景這會兒眼底已經是有了殺意。
他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也知道這人在如今的梁國幾乎是不能招惹的存在，可瞧見這人將晏晏緊緊鎖在懷中，心裏頭的憤怒早就已經超越了旁的東西。
“阿景。”晏晏知道若是自己不阻止，赫連景真的有可能會一刀結果了顧元昭的性命，便只能開口阻攔， “別動手。”
聽到晏晏這話，顧元昭好似很高興，他笑了笑，附在晏晏耳邊說了句， “明日再見。”
大約在他看來，晏晏這句話，也算是護著他。
說完，也沒等著她的回應便已經是轉身從長廊的另一側走了出去。
赫連景的那把匕首最終還收收回了刀鞘裏邊，可他那動作用了些力氣，明顯是心裏頭不暢快。
晏晏知道他心裏邊在想些什麽，兩人正好一道走著，她便借著這個機會開了口， “方才那人的身份，你應當知道吧。”
赫連景點了頭，語氣裏帶著怨恨， “他是當初讓殿下在侯府做了三年婢子，也是餵了殿下三年的毒，害得殿下如今一身病痛的人。”
“他也是雲陽侯世子，當今聖人，同他私交甚篤。”晏晏的聲音軟了下來，她知道赫連景不管做了什麽，為的都是不想讓自個受委屈。
“我知道。”赫連景低下了頭， “若是真的殺了他，這罪行，我便會一人擔著……”
晏晏不覺皺了眉頭， “阿景，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怎麽到了現在有些事兒竟看得還不如我清楚，顧元昭若是真的死在了我們西隴人的手裏邊，梁國這些人能善罷甘休嗎”
“到時候便不肯是你一個人，一條性命便能解決得的事兒。”
赫連景沈默了片刻，最終才應了個“好”字。
其實這些道理很是明了，他自個也是能想清楚的，只是方才那陣怒火蔓上了心頭，刀子出了刀鞘，便徹底是忍不住了。
這會兒聽了晏晏的話，被那廊下的冷風一吹，也終於是冷靜了下來。
晏晏瞧他已經知了錯，便也沒有再過多苛責，瞧著前邊秋瀾殿已經是到了，便讓他先去好生歇息一番。
這都折騰了一整天了，他肯定也累了。
赫連景沒拒絕，將晏晏送進了秋瀾殿裏邊便走了。
顧元昭這會兒也是已經出了宮。
這一回他做的事兒其實是有些荒唐的。
外臣本不該跑到內宮裏頭去，況且還是這個時辰，他這做法，若是有心之人想挑了他的錯處，那便是手到擒來。
可他偏偏是沒忍住，大約也是被氣狠了，又喝了些酒，不知不覺就繞到那兒去了。
他實在是很想見晏晏一面，想離她近一些。
後來將她擁入懷裏，便覺得就算是為了她丟了一切，也值得了。
***
秋瀾殿是個極為華麗的宮殿。
便是比之文皇後的永寧殿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初的梁文嘉對後妃也是極為大方，而住在秋瀾殿裏的這位也是及其受寵的，這宮殿各處用的自然都是最好。
可即便如此，晏晏在這兒住得也並不安心。
大約她是對梁國這個地方生了懼意吧，畢竟是在這兒受了那麽多年的苦。
第二日起來的時候，晏晏整個人還是昏昏沈沈的，所幸梁文疑根本沒將多少心思放在她身上，只是想先將她擱置在這兒，等顧元昭自個去想法子挽回。
所以也沒有召見她的意思。
晏晏便索性在用了早膳之後又回到床榻上補了一覺，等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用午膳的時間。
用過了午膳，晏晏便坐在秋瀾殿外邊吹著風，同長星一塊兒說著話。
其實若是不被強逼著同顧元昭扯上關系，晏晏覺得這樣的日子倒也算是過得去。
可是許多事兒從來沒有想象中的容易。
晏晏這會兒腦子裏邊剛浮現出這個年頭，外頭就有了動靜，長星還沒來得及走過去瞧一眼，卻見一個有些面熟的男子快步走了過來。
晏晏沒認出他來，長星也不知道他是誰，只是很快的擋在了晏晏跟前，擔心這人會對晏晏不利。
誰料那人走到了跟前竟然道: “殿下，咱們去見陛下，求他為咱們賜婚吧。”
一聽這話，晏晏同長星都傻了眼，根本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是誰”晏晏只得質問， “你難道不知擅闖後宮是大罪”
不管這人是什麽身份，這樣莽撞的闖進後宮裏邊來都是極大的罪過。
那人面上有些窘迫，可開了口便更是驚世駭俗， “只要您同我一塊兒去求了陛下，那陛下便也不會再計較這一丁點罪過的。”
“我為什麽……”晏晏本來是有些厭煩了，她著實沒有興趣陪這人發瘋，可話才說了一半，晏晏忽然想起來眼前這人的身份， “你是……昨天的劉侍郎”
她說這人便是她的心上人的時候根本未曾看清楚這家夥樣貌，即便是後邊這人往前走了幾步，晏晏也只是含糊的瞧了他幾眼，根本沒顧上細瞧。
按著她的想法，只要是個沒有妻室的，便可以。
可沒想到昨天那麽一鬧，這人竟還沒有被嚇唬到，甚至還偷摸著跑到秋瀾殿裏邊來，還想帶著她一塊兒去求梁文疑賜婚，旁的不說，膽子還是有的。
聽到晏晏終於是將他認出來了，那劉侍郎也是真的高興，他也未曾細想為何晏晏昨日說心儀他，今日卻連他的樣貌都認不出來，只興奮道: “殿下記起來了，對，我便是昨日的劉侍郎，那殿下……”
長星未曾想到晏晏同眼前這男子還真是舊識，可聽這男子言行古怪，還是未曾放松警惕。
晏晏雖說不喜這劉侍郎的行為舉止，可到底也同他沒有仇，想起昨日夜裏的顧元昭，不由得嘆了口氣， “劉侍郎還是回去吧，昨日宴席之中的話，只不過是我開的玩笑罷了，別往心裏頭去。”
晏晏原本以為這劉侍郎即便是昨日一時之間還未曾察覺情況不對勁，那過了一日也必然是能知曉些東西的，可不曾想直到此刻他都還沒領會到其中深意。
便也只能直白的同他將話說個明白。
不然讓他心裏還存有期許，今日能大著膽子闖入這內宮之中來，往後便也能做出更是驚世駭俗的事兒來，況且顧元昭也不會放過他。
晏晏此言，算是在救他。
可那劉侍郎卻著了急， “殿下金口玉言，更是當著百官的面開的口，這……怎麽能出爾反爾呢”
他自然不知道晏晏是想救他，只以為她變了心意，可他好不容易有機會攀上這門婚事，又怎麽能就此舍棄。
雖說只是個異族公主，可到底也是位公主，總是金枝玉葉，他昨日夜裏回去同家中爹娘合計，都覺得是個難得光耀門楣的好機會，也都慫恿著他大著膽子同那位公主一塊兒去要一道賜婚的旨意。
“你可要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啊，人家金枝玉葉都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同你表明了心意，還不足以說明人家心裏邊有你麽”
“是啊，這回你就帶著那位西隴的公主去聖人跟前請一道賜婚的旨意，讓這事兒定下來，這樣咱們劉家也算是能沾些光了!”
他阿爹和阿娘甚至帶著他去宗祠裏邊給祖宗燒了香，就是求著祖宗能保佑著他這回能順順利利的將那位西隴的公主娶回來。
聽了爹娘的話，又想到那日的晏晏當著百官的面兒說得話，劉侍郎心裏頭也是一陣得意，覺得這事兒大約是出不了差錯。
原本他不算是個膽子大的，闖內宮這種事兒往日是想也不敢去想，可他在外頭等了一個多時辰，莫說是晏晏了，便是她身邊的人也未曾見著一個。
後邊實在是沒了法子，便鼓足了勇氣，進了秋瀾殿。
原以為只要見著了晏晏，那便算是成了，可沒想到晏晏卻說那日的話不過是玩笑。
這讓他一時半會，確實是接受不了。
晏晏也不曾想到自個都將話說得這樣明了，這劉侍郎還是要糾纏不休，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劉侍郎，我方才的話你是聽不明白麽，那就是一句玩笑。”
“這兒是內宮，也並非是你這樣的外臣能隨意進入的，你若是再不離開，可就別怪我讓人將你趕出外頭去了，這樣恐怕劉侍郎面子上也不好看。”
若不是這劉侍郎糾纏不休，晏晏也沒想過將話說到這份上。
“這……”劉侍郎面上一陣尷尬，心裏頭又是不甘心，又是有些害怕的。
最後，大約是因著這一輩子沒碰上過這種好事，心裏邊的不甘心到底是戰勝了害怕，他還是沒走，反而大著膽子又開了口， “殿下就算是變了心意，也總該給我一個理由才是，若是我哪裏做得不好了，也請直言。”
他還想問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這會兒，他沒有相信晏晏的那幾句話，不覺得昨夜的她只是開了個玩笑。
“殿下方才不是說了，只是玩笑嗎”或許是因為晏晏一直想著如何將這難纏的劉侍郎趕出去，倒是沒有註意顧元昭到底是什麽時候來的。
這會兒突然聽到他的聲音也是覺得有些好笑，梁國的這內宮，說是不讓外臣進來，可實際上光是顧元昭，便已是來了兩回。
這看起來膽小怕事的劉侍郎，也沒有顧忌的在秋瀾殿裏邊賴了許久。
看來所謂規矩，也不過就是一樁擺設罷了。
劉侍郎見了顧元昭也是被嚇了一跳，想到自己來到這兒的目的就更是有些心虛。
“劉侍郎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顧元昭對他這樣遲鈍的反應很是不滿。
“啊”劉侍郎剛向顧元昭行了禮，聽了他這話不自覺楞了神，有些沒反應過來。
周應在心裏頭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微微曲了身子，對著殿門的方向做出個請的姿勢來， “劉侍郎，這邊請吧。”
劉侍郎這才回了神，勉強擠出些尷尬的笑容來應了個好字，然後對著晏晏同顧元昭說了告退。
為了讓這劉侍郎不起什麽幺蛾子，惹得顧元昭不高興，又將這把火燒到自個的身上，周應很樂意多走兩步，徹底的將劉侍郎送到外頭去。
而這劉侍郎明顯沒死心，即便是已經往外邊走了，卻還總忍不住的往回看，等到了殿門口又拉著周應問了一句， “小哥可知道你家主子來找公主為的是什麽事兒”
這是感覺到了危機感，所以在找他打聽消息。
周應心頭一陣無語，但又想到借著這個機會徹底讓他斷了心思也好，免得日後再生了事端對誰來說都是沒有好處的。
於是便索性開口道: “世子爺早便心儀公主，劉侍郎最好是掐滅了心裏邊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這算是提醒，也是警告。
沒曾想劉侍郎聽了這話臉上不曾有恐懼，卻有幾分怒火，他道: “這種事兒哪裏能以權勢逼人”
周應啞然，原先到了嘴邊那句“只要幾日後安生，世子爺也是不會同你計較先前的事兒”楞是找不到機會說出來了。
最後好容易將這劉侍郎送了出去，心裏便想著，世子爺估摸著還是需要在這劉侍郎身上再花點心思，不然這事兒恐怕還過不去。
而這會兒，秋瀾殿裏邊，顧元昭已是說了來意。
說是想帶著晏晏出外邊去逛逛。
這會兒裏邊沒有外人，長星是晏晏從西隴帶來的，從前也是跟在文皇後身邊的人，自然也都是信得過的，所以晏晏說話便也沒顧忌什麽。
只是一開口便拒絕了顧元昭的邀請。
出外頭走走本來算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同顧元昭一塊兒就全然不同了。
晏晏再怎麽也不會想同一個曾經將自己當作解藥，給自己餵了六年的毒，又害自己承受了剖心之痛的人若無其事的呆在一塊兒。
就像是這會兒，即便只是短暫的站在他的身邊，晏晏心裏邊其實都是帶著恐懼的。
顧元昭聽了這拒絕的話，倒也不覺得意外，他甚至還笑了笑， “若是需要請一道旨意，其實倒也不算是難事。”
他這便算是在逼晏晏了。
口頭上的邀請晏晏可以直接拒絕，但若是請了一道聖旨過來，晏晏又如何能拒絕得了。
她如今又不是孑然一身，很多事兒都不肯再由著性子胡來。
而梁文疑也的的確確不可能會拒絕顧元昭，所以他這話，倒是全然沒有誇大。
晏晏面上結了寒霜，到底是應了個“好”字。
身後要護著的人多了，選擇便也就少了，從前的她不想活了，便能拿了刀子抵進胸口，結了自個的性命，可後來，她便是再怎麽不想回到梁國這個光是提及便會讓她心生恐懼的地兒，也不得不為了護著西隴回來。
此刻也是如此。
她別無選擇。
赫連景這會兒被梁文疑叫走了，便是長星跟著一塊兒去了。
好在顧元昭倒是規矩的備了兩輛馬車，晏晏同長星能單獨坐一輛，他自個再是一輛。
在馬車上坐定，長星早在西隴的時候便聽晏晏同文皇後說起過一些與顧元昭相關的事兒，知道晏晏這一身的傷痛便是由他而來，所以對這人也是全然沒有好印象。
這會兒親眼瞧見他是如何逼迫晏晏，就更是厭惡。
同時也有些擔憂， “殿下，您說，咱們這到底是去哪兒啊”
從秋瀾殿出來到上了馬車，顧元昭連要去哪兒也沒說清楚，聯想起從前他做的那些事兒，也不怪長星這會兒那顆心沒法子安定下來。
晏晏搖了頭， “等到了，便也就知道了吧。”
最多不過是一個死字，想明白了這些，心裏頭倒是沒那麽害怕了。
長星見晏晏這幅模樣，只得將心裏邊那些話壓了下去。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馬車落定，長星便連忙下了馬車，又攙扶著晏晏下來。
她打量了一下周遭的景致，松了口氣道: “是在鬧市，應當不會有事。”
若是顧元昭有動手的心思，那定然是不會選在這種地方，選一個人跡罕至的地兒肯定是能更方便一些的。
晏晏擡起頭一瞧，正好看見了楊柳居的牌匾，便下意識的將那三個字念了出來。
“走吧。”顧元昭往前走了一步， “進裏邊瞧瞧。”
雖說沒想明白他為何要將自己帶到這個地方來，可晏晏也知道自己沒得選，也就只能走了進去。
一進去她就發現今日的這楊柳居，似乎格外的熱鬧。
往常楊柳居其實並不算是多熱鬧的地兒，原因也簡單，不過是因為這地兒的東西都不便宜，這兒賣的都是一些名家字畫，價格自然不菲。
尋常的百姓便是有了銀子也少有會想著到這地兒花銷，只有一些不差錢又有風雅的心思的世家公子小姐才算是這兒的客人。
這樣一下就將許多人排在了外頭，每日來得的客人自然也就不會多了。
可今日卻同往常很是不相同。
看來應當是來了什麽難得一見的畫作，晏晏在心裏頭猜著，不過卻什麽都沒說。
雖說裏頭的客人眾多，楊柳居裏頭的人都忙得站不住腳了，可一瞧見顧元昭過來，卻還是有幾個人連忙過來招呼。
畢竟是貴客，待遇自然是不相同的。
楊柳居的人將晏晏同顧元昭帶到二樓雅間，又上了茶水方才離開。
晏晏方才坐下便發現了這雅間的視線很好，小桌邊上便是一扇窗子，而那窗子底下正對著一個臺子。
從前她也不是沒有來過楊柳居，只是那時候這中間還未曾立下臺子，瞧著那臺子上邊的裝飾都是嶄新的，應當是剛搭起來不久的。
而那臺子周邊都坐了人，這樣瞧著，這臺子倒像是用來拍賣的。
楊柳居從前倒是沒有搞過這些，到了什麽畫作，從來都是誰先定下，便給了誰，這回卻是不相同。
大約是有太多主顧瞧上了，楊柳居想顧著這位的面子，又不好拂了那個的面子，左右為難間，索性就用了拍賣的法子。
這樣一來也算是將事兒擡到了明面上做交易，不管是搶到的沒搶到的都不會因此生出什麽怨言來。
倒是不錯的法子。
晏晏心頭有了猜測，卻還未曾想清楚顧元昭為何將自己帶到這兒來。
正想著，門口傳來一陣敲門的聲響，晏晏不自覺的看過去，顧元昭也皺皺眉頭看了一眼邊上的周應。
周應很及時的開了門，瞧見外頭是個小廝，瞧著身上的衣服像是楊柳居裏邊的人便問道: “你有什麽事嗎”
那小廝滿臉堆著諂媚的笑意， “這位小哥，我瞧見裏邊有位熟人，可否容我進去打個招呼”
周應聽了這話不由得嗤笑一聲， “你這謊話說得……裏邊一位是雲陽侯府的世子爺，一位是西隴的嫻樂公主，哪個是你的熟人”
說完，就想直接將那門關上。
在周應看來，眼前的這人不過就是個想來攀關系的小廝罷了，若是找了別人說不定能成事，可他偏偏找到這兒來了。
裏邊兩位都不是尋常人，怎麽可能會是他這小廝的熟人。
那小廝聽了周應的話也是一驚，心頭默默想著那個婢女什麽時候成了西隴來的公主攀上了世子爺還能得了一個公主的位置
難怪方才瞧著渾身上下貴氣逼人，同從前確實是很不相同了。
那就更不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見周應又要關門，他連忙拽住了周應的手， “那個……那個什麽公主便是我的熟人，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不是什麽公主呢!”
周應聽了直皺眉頭，正要動手將人趕走，卻不想也正在這會兒裏邊傳來了顧元昭的聲音， “周應，怎麽回事”
周應自然明白是自己這事兒處理得太慢了，於是只能如實道: “這外邊來了個人說是殿下的舊相識，說想見一見殿下。”
顧元昭意外的看向晏晏，明顯這也並非是他有意安排，而晏晏也有些疑惑，她也不記得自個在這楊柳居什麽時候有個舊相識了。
可人既然都找到這兒來了，那便見一見也無妨。
反正自個過去的那些事兒，顧元昭恐怕比誰人都要更加了解，於是便點了頭， “讓他進來吧。”
得到了晏晏的肯定，顧元昭便也對著周應點了頭， “讓他進來。”
周應瞧了一眼因為應當裏邊人的話可有些得意的小廝，有些無奈的往邊上一站，給他讓出了一條道來。
等那小廝走進來，晏晏瞧清楚他的樣子方才知道了這人是誰，竟是當初同月知在一塊兒的岳生。
一瞧見他，晏晏便不自覺的想起了月知，想起她最後慘死在顧元昭手裏的景象，眼底有了濕意，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卻不想那岳生先開了口， “晏晏，正沒想到如今你竟是混的這麽好，難怪從前月知總說你得世子爺喜愛，看來這事兒是真的啊!”
顧元昭細不可聞的皺了皺眉頭，但沒有說話。
晏晏也沒來得及說話，便聽他又接著道: “如今這算是飛上了枝頭，麻雀也成了鳳凰吧，咱們怎麽得也算是舊相識，我正好遇上了些難事，要不然你看在過往情分的面子上……”
話到了這兒他沒說下去，只是嘿嘿一笑，那雙手也是做出銀子的手勢來，明顯就是想要讓晏晏掏銀子。
晏晏聽到這兒，心裏邊的那些悲涼轉而化作了怒火， “你見了我，都不問問月知”
顧元昭原來或許是猜不到眼前這人的身份，聽了晏晏這話，便也能想到一些苗頭了。
“嗨。”岳生顯然是沒覺察出來晏晏話語裏邊的怒火，只是解釋道: “聽說她在侯府做事的時候摔進井裏去了，不過這都是兩三個月以前的事兒了，人不能只往後瞧是不是，我也為她難受了一陣，可這都這麽久了……”
岳生理所當然的說著，當然，實際上的他在聽到月知出事的消息的時候，不僅僅不難過，還樂了許久，並且借著月知未婚夫的身份跟侯府要了一筆銀子。
當然，那些銀子沒幾日功夫就被他花了個幹凈，如今屁股後邊又是跟了債。
不過這種話肯定是不能當著晏晏的面說的，他便做出一副悲傷的模樣來，以為這樣便能夠借機在晏晏手裏頭撈一筆，他當初沒料到侯府的人為了省事給得那麽爽快，所以要得少了，如今可得要得多些。
可沒想到他如此說了，晏晏還是沒等他將那話說完，就是一巴掌甩在了他臉上。
岳生捂著臉不敢相信的看向晏晏，正要說些什麽，卻見晏晏指著門的方向，滿懷怒氣道: “滾，給我滾出去!”
“這……”岳生當然是不甘心就這樣走了，畢竟在他看來那些銀子應當都算是送到了眼前，怎麽能甘心就這樣沒了呢。
可顧元昭沒給他再說話的機會，只是看了一眼邊上的周應，早就看不慣他的周應就馬上動了手，直接用刀子將他架了出去。
岳生離開之後，整個雅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不得不說顧元昭選的這個位置確實是最好的，底下的拍賣即將開始，交頭接耳，寒暄的聲音其實並不算小，可傳到上邊來，卻好似被風吹得幹凈。
顧元昭轉頭看向晏晏，見她眼眶微紅，白皙的手指緊緊攥著錦帕，明顯是在竭力的忍耐著什麽。
顧元昭心裏一陣愧疚， “心裏若實在難受，便無需忍著了，還有我在呢。”
晏晏擡頭看向他，一笑，眼淚卻先落了下來， “世子爺到底是打得什麽主意，想用我的血，或者我的肉，還是說要需要再餵我幾年的毒要去救什麽人不如直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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